我爱隶书,尤爱赵普先生之隶书。
隶书起于先秦,盛于两汉,是对篆书的革命。它化圆为方,变弧为直,删繁就简,点画规范,彻底完成了汉字的符号化。
主流隶书是方正匀整,端庄雄劲。但常见一些隶书作品,过去追求严谨而流于呆滞,缺乏灵气,人讥之为“痴汉列阵,板砖铺地”。
赵普先生之隶书,则在继承先贤典范的基础上寻求变化,逐渐形成个人壮美浑朴、灵秀飞动的特点。从字体上看,有的作品多含篆意,气象高古;有的作品波磔鲜明,朴厚稚拙;有的作品偶出连笔,洒脱生动;有的作品间现飞白,奇趣盎然。从运笔上看,或肥润凝重,肃穆庄严,或肥瘦间用,典雅明丽,或顿挫有致,青苔附柏,或方圆并用,紫电行空。在作品的章法布局上,赵先生更具匠心。横幅《赤壁赋节录》,文首“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八字,斗笔古隶,有行无列,错落参差,占却了全幅的大部分空间,而接下来的二百余字以40行工整小楷书之,只占整幅的四分之一,中间尚有大块留白。上疏如深沉虚空,下密似不绝江水,风神纵逸,引人遐思。而另一横幅《赤壁赋》,先以淡墨绘出一排并立的残缺不齐的竹简,作为背景,再书文字于其上,形如出土,天然古秀,疏朗绰约,气韵流动。神思妙笔,叹为观止。超大幅中堂《莺啼序 · 赋贝多芬第九交响乐》,主文隶书,字体粗纤相间,行中巧夹细楷作注。时疾时缓,时密时疏,使人如闻英雄乐章宏大光彩的旋律。而《牝牡骊黄》义是另一番景象。主文汉隶,二十五行,行六字;卷右“牝牡骊黄”四字,则为硕大朱文篆刻;卷左跋文、款识,为八行百字行楷,仅居篇幅八分之一。一作三体,主次分明,朱墨相映,美不胜收,非深谙对立统一法则之大家不能为也。更有神奇者为大型立幅《九七归歌》,主文乃三行二十四字隶书,字大盈尺,其有侧款识为一行小字行书,而其上端标题“九七归歌”四字,则为鲜红凹文篆刻,竟占全幅四分之一空间。整体造型一如华夏丰碑,东方巨人。伟岸雄拔,顶天立地,气势磅礴,振人心魂,堪称珍品,足资传世。
赵普先生的创作有如此成就,自然是他囊萤拌角,饱读苦练的结果,同时也与他仁心豪骨、坦荡倔强的品格分不开的。在生活中,他是谦谦君子,却从不俯就庸俗。他热心公益,提携后进,勇于助人,淡薄名利。他居江湖之远而心怀社稷。他的书法作品多取材名贤哲语,格调高雅;他的跋文多抒人生体悟,勉己励人。在借古人之言不足以表达胸臆的时候,他便迸发出自己的诗文。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凌晨,香港回归,举国欢庆。赵普先生立于北京亚运村十九层楼寓所的阳台上观赏盛况。此时全城欢声动地,彩花映空。赵普先生不禁心潮澎湃,感慨万端,凝成诗句,脱口而出:“昆仑雄峦兮唱大风,高歌云霄兮九州同,香港归来兮多峥嵘!”诗风直追屈骚,气概雄追汉祖,强烈的爱国情怀喷薄而出,抒发了国内外炎黄子孙的心声。他乘兴挥笔创作,那幅丰碑式的《九七归歌》立幅便这样问世了。文如其人,字如其人,信也夫!
赵先生富有年华,前途未可限量,传世之作,当会源源而出,这是我和许多朋友所盼望的。
薄家景 二OO四年仲春于青杨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