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需要“养”“玩”“悟”的过程

时间:2013-10-15  点击:1908次  

     中国传统字画的精奥就如深邃的海底,充满着神秘与丰富。这不仅仅取决于个人的知识与悟性,更需要天才般地痴情陷入,趟着人生的百味河,砥砺过后的智慧是否真正前进了?这又需要我们打破常规,奇妙有方。“超乎象外,得其环中”,只有反复把玩、揣摩、考据,方才参得环环妙机与大味大趣。艺术的心灵环境与外在环境如果互为良性,真是天赐善机,成大器者定有造化。

      结识钟天铎先生并走近他,发觉实乃深隐于京华的一位智者。他往往语出惊人,妙趣迭生,其良好的记忆力来源于他那深刻的人生经历。从他宽和的表情已知他经历过非同寻常的人生苦难。他少时即以足疾苛励自强。颖透的天资加之天道酬勤,很快他就以素描、水彩画称道于吴中。20世纪80年代,他就以书法上的杰出成绩享誉于京城书道,他的篆刻作品更是得到东洋人士的青睐。其间,他在老家苏州城开了一家画店,于此十几年的光阴里,他阅尽珍品真品无数,无论字画拓片、古瓷、铜器、还是玉石、古壶……他的双手沾了太多太多的高贵、富贵、清贵。他自强的韧性使得他稳步攀升。在自食其力,经济获得一定成功的前提下,他腾出最大的热情并结合多年的心得经验,凭借其书法、篆刻的深厚功力开始潜心于国画创作。这信心也基于他平日里品了无数好画而手痒难捺,经常性涂抹出欣喜之笔墨,以致于潜意识里积累了精良的营养。于是,他买来成堆的名画册,一读就是三载,心中盘郁的生气已到了非喷薄不可的地步了。后又得遇大石斋主人唐云先生,得其赏识,继允入室亲授,唐先生拿出一生珍藏的好东西供其把玩三昧。耳濡目染,使他的传统功夫精进不已。

     就在他各方面都最辉煌的时候,他却决定去西方求索。大概是在国内,圈内的纷扰琐事深深束缚了他在艺术上的执著追求,迫切需要一个陌生、安宁的环境来养心怡神;也许因着进一步探索并创新的渴望,必须行更远的路,不看个究竟不肯罢休。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呵!尤其是针对他这曾一度严重不适的身体!1999年他去了美国纽约,这年他56岁。卓绝的才华与坚强的意志,加之他善良、正直的品格,很快就在异国立稳了脚跟。他勤奋地实践、对比、思考,并不惜财资收藏流落的中国艺术精品,精心鉴雅。他深刻体味着中华文明在国际上的影响与碰撞;勇敢面对并承受着来自陌生环境的种种压力。人生的沧桑使得他的生活彻底在传统艺术世界里得到了慰藉。他深深感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巨大魅力,其民族骄傲情感日益递增。六年后,他返回了母亲的怀抱。他转了一大圈,各个角度他都透视得明明白白。当他再在中国的土壤上拿起神奇的毛笔、面对洁白的宣纸,他的激动是多么的难以言传而韵味跌宕!

     是的,传统这个东西,就像茶道说经般,时刻冒发着鲜活的生命力并永远被津津乐道。当我们的手中这管毛笔触及到纸面发生了痕迹,马上就可分解出个性、气质、修养、地域与人生色彩。多么神奇哪!没有一生敢于奉献的精神就很难体会其中的惊喜与感动!可爱的艺术家其实就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在赌,明知道无尽头,也要无休止地追寻,他们是多么的单纯!当代的人们,急功近利,心气浮躁,整天介琢磨图式的翻新及广告力度而忽略了笔下的耕耘。不直面人生曲折与磨难,怎知平淡天真的境界!钟天铎先生赢得了自己的艺术人生。他谈笑从容,情趣盎然,松洒镇定,气度恢弘,深深感染着我。人立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大情性不能丢,一切机缘任由穿梭,有因必有果。

     听钟先生讲,他初习书法、篆刻时,是先买来钢板刻印的北京大学《说文解字》讲义与数不尽的碑帖,日夜进行研究、分析。各种书体的渊源、历史背景、重要故事;每个字的不同时期的结体、原因、当时的文明程度……中国文字的发展史与可能被忽略而不为人知的真实部分,他都反复推摩,精心地作着笔记。把玩三昧过后,胸腕之气愈加沉实内蕴,他又不失因缘地实践着,运笔的感觉迅即增长。他擅汉隶,爱其雄健沉浑、开合有度;他好甲骨文与大篆,一口气十余小时写得有源有宿,鲜活隽永。另外,行草、小楷等无一不精,可谓呕心沥血,十年磨一剑。他沿着文字的发展历史又探入了春秋战国时期,因为这个时期,学术氛围比较宽松开放,百家争鸣,社会大分裂而动荡,文字由于地域性分明有着很多差别,生命力活跃。可惜,秦始皇“焚书坑儒”让中华文明受到重创。钟天铎竭尽全力去研究尝试,此动力正源于他对中华文明的尊敬与一份深沉的责任心。可喜的是,他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将春秋战国的风息带进了他的篆刻里。我们能从他的刀痕中念想起一段段刻骨铭心的历史。如何利用文字工具来表达一种风骨与风情,这针对于地域与文化思想背景来说有着很大意义。所以,钟先生所从事的文字工作与考古却无二异。仅此,能与其比肩者,无几。

     关于钟先生的刻印缘由,在其《受斋印谱》里也有所提:“吾吴篆刻自明文彭以来,五百年间代不乏人。近世宋季丁先生即其一也。余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与其相识,季丁先生其时已病一目,犹书翰治石不辍。余涉此道,实为先生所激。某日,余至其斋,未及坐稳,其即以沈子培“海日楼”印蜕见示,曰君书已小成,未知能篆刻否,今特考汝。余时年少气盛,虽从未握及刻刀,岂肯输人,遂依平日见其篆刻状,当场顷刻成之。季丁先生大为赞赏,并亲刻边款于石侧,溢誉美言。余得其奖饰为之振奋,一至于今,季丁先生对余何其厚也。后常熟曹大铁先生见之亦多褒扬,复相介于海上唐云先生为徒。得承先生聆教,所得益多,唐云先生亦以余之篆刻不法二石(吴昌硕、齐白石)为许,并嘱治数印作书画之用……”

     而钟天铎先生的绘画创作,是承继着中国传统的笔性与水墨在宣纸上行走的最佳契点,自由放松,柔婉跌宕。他善于用淡墨、湿墨。从《仙居图》一画可证,画面一派水墨交融,淡雅中和,空灵毓秀,其用笔可见隶书笔意。而《数峰无语立斜阳》既有类似石涛的皴法,也有董其昌的清幽秀润;既有米友仁“落茄皴导致的水墨相渗之模糊效果”,又见夏圭“疏密有致,虚实相生,笔法坚挺峭秀”;既有倪云林“萧散简远,用笔似嫩实苍”的笔意,也似吴门唐寅“线条变幻流畅,风格潇洒苍秀”……处处都自然流散着传统笔墨的精华,整幅画重复观来,它又只属钟先生的一套“家法”,且那么鲜活、醒目、随性、合情理。中国绘画讲究书画同源,以书入画,真正详尽其中奥妙绝非易事,因为与其直接相关的审美眼光和情怀是于长年累月里泡养练就的。只有义无反顾纵身跳入传统文化长河里奋力搏击方可能触及一点精义。单从读书是得不来的,尤其还需要一颗童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艺术就是玩,玩出个品味才可尽兴。钟先生颇好雅玩精于鉴赏,在他手中仍旧留守着贤哲大师之作,精绝之处,每看每叹,如此陶养心目,怎不快活?再观他的《水墨牡丹》《墨笔葡萄》《竹菊图》《篱架牵牛图》《墨荷图》《池趣》等等一系列纯水墨之作,其中传统功夫、趣味、格调、修养,识者一瞥便知分晓。《诗经》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与归,宜其室家。”钟先生笔下的花卉当美似与斯,可谓“为道日损”,朴拙相生,变化莫测,历久弥新。

     至此我想,无论写文章还是书画创作,既有风骨又有文采,这才是最理想的作品。尤其是抒情有了风,才感动人。有了风就有生气,也就是吐纳英华,莫非情性。作者的风格的形成,主要是在先天素质的基础上深入进行了后天的教育培养和实践,而先天的气质一直是左右着格调的。钟先生从一开始就很慎重运用自己的才资,他做得很到位。

     如今绘画领域,有的是以文名游戏笔墨,有的是以书法来美丽转身,有的是以篆刻起家,有的是以社交开路,有的表现为一专多能,有的表现为多专多能……姿态万千。像钟天铎先生这样全面且能通达精到的更是少见。不迷信权威,有大气量,藏大手笔,大隐于市,好读书,论道悟缘,终是有福之人;不主观,不躁动,悉心洞察,每日三省,方能“心游万仞,神与物游”。

     钟天铎先生的生活很虚静,他时刻都清醒着所应有的艺术使命,也一直善待着自己的灵魂,包括着周围的一切。(文/刘洪郡)